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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、火车与花店

是群里搞的看图写作


逻辑不是很顺而且表达也不是很满意而且氛围没搞起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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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夫是一列火车的驾驶员。火车七点十分自格朗姆准时发车,经过九个站台,在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到达终点站布莱斯顿。终点站离边境很近,经常有进出境的人坐车——在事态紧张之前。 A国与邻国B在边境发生了冲突,但在官方宣战之前,谁知道是摩擦还是战争。生活照旧,只是雷夫在驾驶室里偶尔会看到军队朝着边境去。黑压压的人和黑色的铁皮坦克,像一片鸦群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莽原之中。

 

 

就这么到了冬天,零星的新闻更多了,但雷夫没怎么当回事儿,或者说人们故意没当回事儿。只要子弹没在耳边擦过,火焰没燃着衣摆,生活照旧,一切如常,那么或许会真的就一切如常。但是车站的人流变了,几乎不再有人去边境,大批的人携家带口从b国涌进来。雷夫记得此前开进站台时,女人们穿着漂亮的裙子靠拢过来,像一群花蝴蝶,但现在只有灰和黑,蒸汽火车的烟,战场上的烟把人们熏黑了。雷夫皮肤的黑却与他们的不同,这种不同带来敌意,他因此想要逃跑,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。能出入境的人已属幸运,他听说安全警察和民兵竖起永久的哨卡,要离开工作岗位,必须有通行证,不管是真还是假。靠近边境的地方是一片荒凉地带,村庄和城镇里几乎空无一人,没有特别出入证和特别身份证就休想通行,而证件检查对有色人种又异常严格。愈靠近实际边界就愈危险,布雷区的阴影下,嘹望塔开始出现,且越来越密集。哨兵躲在树梢,凶猛的警犬很可能嗅出你,如果尝试奔跑或反抗,哨兵有格杀匆论的命令①。于是雷夫仍旧是开火车,发动机在身后隆隆作响,火车以劈开一切的气势向前奔跑,路边的树和村庄纷纷臣服退却,这给了雷夫别样的感觉。他变成了自己之外的存在,巨大有力,足以驾驭这铁皮巨兽穿过军队,穿过旌旗,穿过燃烧的村庄,横冲直撞入原野的动脉。但他也觉得自己和那些装甲里的人一样,错把机器的力量当成了自己的力量。

 

 

今天下了大雪,车站通过无线电提醒雷夫注意车速,晚点已不可避免,但雷夫心中还是难掩期待。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,而且那家花店就在去往终点站的路上。花店所在的街道离铁路并不远,街道上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白墙蓝瓦,门前都干巴巴的,只有那家店前的花朵毫无阻拦地倾泻而出,日日常新,鲜妍的色彩只需一眼便深深刻在了雷夫的脑海。店前人不多,偶尔会停着几辆车,有小孩在周围打闹,还有一次是几个妇女搬出板凳在外面晒太阳。可随着战事四起,色彩渐渐收缩,再望去只剩下黄色和白色,和雪地白成一片,或许是菊花和白玫瑰吧。雷夫想去看看,他住的地方从没有什么花,物资紧缩,巧克力都已是稀罕物。很多从前习以为常的东西都消失了,他不知道花什么时候消失。火车,花,花店,人,甚至雷夫自己都有可能凭空消失,人通过记忆标记彼此,雷夫想去看看那家店,趁一切还来得及。

 

雪越下越大,天渐渐暗了下来。火车像在一张白纸上画线,线之外的一切就都不存在。没有标志,没有身份,国界如被铅笔画出,人手一擦,便模糊了线条。这里是只属于雪的银白国度,是被一片一片雪花堆积起的无暇幻觉。火车上人和幽灵比邻而坐,而雷夫手握操纵杆,紧挨着火车的心脏。

在快到花店的地方,远远有人挥起了旗,雷夫随之看到了堆在铁轨上的路障。他拉起刹车,火车缓缓停在鸦群和装甲车面前。他们是邻国的士兵,其中几个敲开了车门,没人解释,他们背着枪。他们在车里转了几圈,只对上了乘客惊慌而茫然的眼睛,然后走进驾驶室,看到雷夫便拉他离开座位。他们长得很普通,就是那种雷夫在街角撞见会打声招呼,酒吧里会一起看球的普通人。领头的那个蓄了大胡子,伸出手开始讲话,但是雷夫听不懂也搞不明白他们的意思,于是便被半拉半扯地下了火车。外面真冷啊,雪还在下,离开了火车的雷夫觉得自己像个赤身裸体的孩童,不由得紧张了起来。他求助地望向四周,但人和影子都被关在车窗后面。“是不是哪里搞错了,”他喏喏地说,"我是合法公……公民。"大胡子凶巴巴的,另外一个还端着枪威胁性地晃了晃。要不要逃跑呢,雷夫忍不住往后退了退,但在雪原上人和蚂蚁的并无分别。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于是把手掏进口袋,几个人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,雷夫更急了,他喊:"不是枪!我没有武器,是身份证件,身份证!"就在这时他终于摸到了那个性命攸关的东西,他往外掏,"砰——",枪声响了。

雪花融化在那根发热的枪管上。一片寂静。

 

雷夫倒在松软的雪地里。为首的人用脚拨开他的手指,低头看了看证件,和其他几个又回到火车上去了。有人拉响了汽笛,但这辆火车今天将不会到站了。雷夫突然后悔自己刚刚没有逃跑,他将撒开腿跑进雪地,跑到铁轨之外的地方去,跑过燃烧的村庄,跑过冬天跑到春天,跑到那群花蝴蝶中间,跑到那家鲜花肆意泼洒的花店去。雪还在下,要花多久可以将他掩埋呢。雪是冷的,血是热的,雪还在下。雷夫看到一片红色的花瓣,捡起来才发现是被血染红的白玫瑰,这是那家花店里的花吗?上面还残留着被车轮辗过的痕迹,他终于以这种方式与花店相遇了。雷夫用仅剩的力气把花瓣攥在手里。过了一会儿,汽笛停了,雪还在下。

 

①引自《布达佩斯消亡史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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